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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告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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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得陛下賞識,不知她怎麽想的。眾人原先嫉妒之意消散殆盡, 如今只剩下同情。

王聲遠自己倒是高興。他就說喜歡方拭非這孩子。哪有那麽多別的心思?都是拳拳報國之心吶!

隨後顧登恒又簡略點評了一下其他幾名較為出彩的舉子, 見時間已是不早, 便叫禮官宣布殿試結束, 先行離開。

如今眾人都是天子門生, 未被分配官職官署的,得先去吏部報道,由專人教導, 學習如何處事公務。待考察了各自能力,再參照舉子意願, 來分配職務, 然後繼續學習。

新科中弟的官員,並不如外人想象得厲害, 都是從端茶倒水整理公文等雜事開始的。至於能從中學到多少, 就看上官願不願意提攜,以及自己有多少能耐。

煩人得很, 高中是不過剛剛開始。

出了殿門, 王聲遠將方拭非叫到一側。

他對方拭非是真上心,同她叮囑了兩句, 問她要不要先在宮門口等候, 待自己議事完畢,親自領她去戶部報道。

方拭非自然道謝。

三品重臣領著八品小官前去赴任, 恐怕絕無僅有了。

戶部今日並無大事,王聲遠向顧登恒匯報兩句後, 出來於她碰面。

二人相伴一同前去戶部。

王聲遠路上為她介紹道:“戶部所屬有四司,想必你是知道的。即戶部、度支、金部、倉部。”

方拭非點頭。

戶部四司中,戶部掌戶口、土地、賦役等雜七雜八的事務;度支掌天下租賦,水陸道塗等;金部管庫藏出納,京市及宮市交易等;倉部則掌管天下庫儲、出納租稅、官員祿糧等。

各司間交集不少,然事務實在過於繁雜,總是疲於協調,叫人頭疼。

杜陵也說過,戶部這地方,會做人,比會做事要重要。

王聲遠自然還是有自知之明的,對著她說:“我戶部雖然辛苦了些,但在各部都是說得上話的。”

畢竟管著官員祿糧嘛。

接下去就開始詆毀了。

“刑部官員叫人敬而遠之。工部官員沈悶不善溝通。兵部等人野蠻粗魯。禮部眾人恃才傲物。吏部就更糟了,朋黨比周,極不友好。哪像我戶部?都是志同道合,赤誠相待。”

方拭非:“……”

王聲遠:“哦,你切莫往外說,本官是不認的。”

“……”方拭非,“……”

“哈哈,”王聲遠見她繃著臉強裝嚴肅,不禁笑道:“只是說句玩笑話,叫你能輕松一些。其實你本次科舉頭名,殿試也未出差錯,陛下還對你讚賞有加,換一個人,直接任個六品員外郎,也不是不可以。如今只能屈做一名主事。我知道你心中會有不平。”

方拭非:“學生不會。”

“嗯。當年杜太傅,也是從主事做起的。”王尚書便不反駁她,只是鼓勵道:“本官會記得你,你認真做事吧。”

王聲遠在前頭帶路,直接領她去了金部。

“金部主事暫且空缺,但你不能馬上就任,先來觀摩兩日。看看他們都做什麽,能上手了,我會讓人給你安排。”

方拭非點頭稱是。

眾官員見他過來,同他招呼了一聲。

王聲遠問了一句,知道今日員外郎不在,金部郎中倒是在。

王聲遠高興道:“我叫你來此司,就是因為這人在。你跟他好好學,不懂可以盡管問。”

方拭非:“哦?”

王聲遠回頭:“不要學著他們陰陽怪氣地說‘哦’,難聽。”

方拭非摸摸眉尾,尷尬一笑。

王聲遠將人帶到金部郎中辦公的房前,叩門進去。

郎中正在桌前整理書冊。

這金部郎中看著只有三十歲上下,五官很是清秀,更脫俗的卻是氣質。一身普普通通的官服,硬是穿出了股儒雅才士的風度。衣領腰帶以及袖口,都理得平順,腰板挺直,坐姿端正,叫人挑不出任何錯處。

方拭非此生是第二次見到如此一絲不茍的人,前一個就是杜陵。

真是天吶,這樣的怪胎竟然還有第二個。

葉書良起身迎接。視線瞥過方拭非,頷首示意。

他目光很柔和,哪怕只是靜靜看著你,也會覺得是在笑。

“賢侄。”王聲遠滿面春風地將方拭非拉到面前,互相介紹道:“這是葉郎中。這位就是我同你提過的方拭非。今後他在你手下做事,若是沖撞了,望多擔待一些。”

方拭非:“學生見過葉郎中。”

葉書良又是點頭。

王聲遠拍著他的肩膀笑道:“本官還有事,就先離開了。人放在你這,可別嚇跑了。”

葉書良:“尚書請去忙吧。”

王尚書很放心地離開了,將方拭非留在這裏。

葉書良問:“會看賬,會做賬嗎?見過京市的賬簿嗎?各地各鋪的賬簿都有些不同,你得督促下面將不對的改正過來。有些事,責令下屬去辦,別怕得罪人,反給自己攬事。”

方拭非:“是,也學過一點。”

葉書良便主動把桌子清出一角,讓方拭非坐下。出去喊人,拿來一本賬冊,讓她做核實登記。

方拭非在他跟前坐了一個下午,明白王聲遠為何要將她塞到葉書良手下了。

這人不多話,特意停了手上的事來教她。見她的確會一點,就只是看著,出錯了才提醒一句。可說的話都是緊要的。不催促,也不責罵。

下屬送來公文要他過目,他看著看著無奈發笑,也只是命他們盡快修正。

天色漸沈,他讓方拭非先回去休息,自己則留下繼續處理堆積的公務。

·

林行遠在家裏等了一天,苦巴巴吃了晚飯,才見方拭非從街頭笑嘻嘻地跳著回來。

林行遠問:“今日不就是個殿試嗎?你怎麽去了這麽久?還留那麽吃飯了?”

方拭非說:“戶部剛回來呢。”

“這就去戶部了?!”林行遠驚疑道,“吏部那邊都登記好了?就許了你戶部?誰同意的?”

方拭非身形慵懶地坐到寬椅上,吐出一口氣,說:“王尚書提攜嘛。”

方拭非用手指觸了下桌上的茶壺,發現是涼的。反正口渴得厲害,不好講究。提起壺身,見林行遠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,問道:“你這是怎麽了?一日不見就想我了?”

林行遠也說不清楚,只是心底說不出的憂郁。倚在門口,斜陽照了他半身。他一張臉泛著金光,嘆道:“自你在書院就讀,再到京城趕考,一直來我都覺得你不可能做官。沒想到你一步步,竟然真的走到了。”

方拭非搖頭晃腦道:“所以說事在人為。”

“你是得償所願,的確了不起。我不知道你是想了後果,還是什麽都沒想。”林行遠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,“我說不來對錯,只是覺得很唏噓。”

林行遠也是個大好兒郎,可是卻整日無所事事。這無所事事不是他自己樂意的,是他父親逼的。

他從小練武,看兵書,跟著行軍,勘察地形,觀察天時。也會種地會養馬。可最後發現,出了軍營,什麽都做不了。

做官不行,做先生也不行。總不可能給人去做打手。

方拭非道:“你可以去給戶部掃掃門啊。我有事要做了,一定喊你。咱們還能接著聊聊天,你也不用留在家裏閑得發悶。”

林行遠哼道:“你想得倒美。”

方拭非心說,她是覺得不錯。人總要找點事做的,否則容易胡思亂想。

入夜,方拭非鋪好自己的床,吹熄蠟燭睡下。

林行遠脫了外衣,靠在床柱邊上,睜著眼出神。

他不喜歡想事情,事情想得越多越是煩惱。隨便一想,就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怎麽那麽倒黴呢?總是要被他爹坑。如今多了一個方拭非。

方拭非入仕,要是身份敗露,他跟他爹都擔待不起。

他要走了,總是要走的,又不能一直跟著方拭非。既然要撇清,還是早走的好。想來方拭非也不稀罕他。

林行遠這人有個習慣,下定決心了就要去做,不管高興不高興。因為麻煩是推脫不掉的。

半夜起來穿好衣服,去隔壁找方拭非辭行。

方拭非睡得不沈,睜開眼,就看見林行遠一手拿著跟蠟燭,另外一手正拉住她被子的一端。

方拭非驚悚道:“你進來做什麽?”

林行遠:“給你蓋蓋被子。”

方拭非:“我自己會蓋。”

林行遠:“你醒著的時候會蓋。睡著了就只會踢。”

“你忽然關心我,要我有點害怕。”方拭非探出一個頭,腦袋清醒一點了,看著他一身裝扮問道:“你這是怎麽?大半夜的穿得如此整齊?”

林行遠靜默片刻,說道:“我決定要走了。”

方拭非放下自己的手,從床上窸窣坐起。

房間內忽然安靜了。

林行遠手上端著的燭火一陣躍動,風從未關的窗子裏竄了進來,竟然直接將它熄滅。

方拭非又是一悚:“哇!”

“我真走了。”林行遠很是無語,幹脆將蠟燭放到桌上,說:“你好好保重。”

方拭非:“恩。”

林行遠難掩失望:“你都不留我?好歹我替你做了那麽多事。”

“我不早就讓你走了嗎?”方拭非說,“你走吧。祝你一路順風。”

林行遠無話可話。

林行遠說:“我給你留了點錢,在我房間的桌上。”

方拭非跟著說:“哦不用,我以後有俸祿了,倒是欠你的錢,等我以後要是能攢下來,再還你吧。”

兩人自說自話。

林行遠:“多的是要打點的地方,赴會,送禮,拜會。你那點俸祿怎麽足夠?”

方拭非:“我打點他們做什麽?”

二人面面相覷。

林行遠悲憤交加,甩頭道:“算了,我走了。你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
方拭非看他飛出窗外,半句話憋在喉嚨裏,怕說出來就把他給氣死了。

城門關了啊這位朋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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